内容爆炸，关系稀薄｜免费newsletter（077）

我们消费了海量的内容，却没有建立起有意义的关系。

19 Feb 2025 — 需要 11 分钟阅读

甚至曾经最讲关注（订阅）关系的微信公号，也已经在历次改版之后变得面目全非。你现在甚至需要很费劲才能找到自己的完整订阅列表，越来越多来自你没有关注的号的内容被推到你面前。所以，如果哪一天“关注”按钮真的没了，也并不奇怪，因为它现在已经有点名存实亡的意思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转变：平台为你呈现的信息，从基于社交关系，转变为基于每一则具体内容与你兴趣的匹配程度。

这样的转变让用户时间使用大大增加，平台尝到甜头，因此纷纷跟上这种变化。它的确有积极意义：

让用户更容易发现更多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让中小账号发布的内容也有随时出现爆款的可能。

总之，在“发现机制”这一点上，以内容和算法推荐为核心的模式，远胜于以社交关系为核心的模式。

然而，这种模式也有极为明显的缺陷，那就是难以在内容创作者和用户之间建立起长期、稳定、深入的关系。

当你在一个账号的页面上点击“关注”，不仅是表达当下的信任和赞赏，更是一种对未来的期待和承诺——我喜欢你现在的内容，我愿意收到你未来还会继续发送的内容，虽然我们都还不知道那些内容具体是什么。

对比之下，当你在小红书的一个帖子上点赞，那就是在告诉算法：我想要看到更多这类内容，而不是：我想看到更多来自这位博主的内容。

如今，我们看的内容越来越多，被吸在平台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可是当我们放下手机，却更容易感到一种巨大的空虚感。

这正是因为，我们消费了海量的内容，却没有建立起有意义的关系。

内容给我们即时的多巴胺反馈，关系则让我们获得更深刻的满足感与意义感。在“发现”机制极为强大、但“关注”关系被大大削弱的平台上，我们越陷越深，却也感到越来越浮在表面。我们眼前的世界好像很大，但我们每个人的世界却又如此之小。

前段时间有一批美国“TikTok难民”涌入小红书，不少人看到了如今难得一见的中美民间交流。这种交流固然是积极的现象，但在监管环境和平台功能的影响下，它多半只能停留在“相遇”这一步，难以进入相识、相知，建立持久的关系。

身处同一个国家、说同一个语言的人，尚且缺乏这种建立关系的环境和机会，何况被大洋分开的人们。

所以，在今天，我们可以更加关注那些能帮助人们重新建立起更长久、更深入的关系的项目，乃至尝试创造这样的项目。

比如，与主流平台不同，播客和newsletter是“强关系、弱发现”的媒介。它们固然存在很难迅速扩大影响力的问题，但对订阅关系的强调，让它们利于培养更长久和深入的关系。

再比如，线上的社群、线下的空间，在算法左右内容的时代，会愈发显现出它们创造人与人之间联结的可贵。

（以上思考，直接缘起是最近听Patreon的CEO Jack Conte做嘉宾的一期播客。）

🏫 石角书院“中国社会与世界”夏校

匈牙利石角书院（iASK）将于2025年6月30日至7月6日举办《中国社会与世界》夏日学校。研究中国社会和世界的互动及其变化的领先学者（项飙、孙皖宁、张晨晨、方可成等）将做讲座并与参与者展开讨论。课题包括中国经济及数字平台全球化的社会影响，国际人口流动，世界中文媒体等。旨在为深度知识交流提供正式与非正式的平台。每天的讨论在不同学者的带领下，围绕着中国社会与世界的不同方面展开。工作语言为中英双语。

详情请点击这里（谷歌文档）。

👀 过去一段时间，我写了什么

从上一期免费newsletter到现在，我发布了三篇会员通讯，它们正好分别代表了会员通讯的三种常见类别：新闻热点解读、基于论文分析重要议题、新趋势和新模式介绍。

新闻热点自然和美国政治的鸡飞狗跳脱不开干系。美国之外的媒体，也深受川普和马斯克烧起的N把火影响。比如，USAID停摆伴随着大量虚假信息的流传，英国的BBC、台湾的事实查核中心最近都被迫出来解释资金来源。这些现象背后是媒体面临的根本性的问题：钱从哪来？钱会不会影响内容？在第820期会员通讯中，我提出，应该跳脱出一个认知误区，那就是：只有捐赠的钱才是带着自己的议程（agenda）和目的的——其实，所有的钱都有自己的议程，包括从市场上挣来的钱。

会员通讯第818期介绍的论文来自我的几位同事，他们研究的是香港的一部分年轻人为什么依然愿意投身压力重重的新闻行业。论文提出的观点，相信会让熟悉中国内地媒体的人们感到共鸣。即便在管控更加严格的内地，新闻理想这种东西也没有完全断掉，一批批的年轻人当中都有理想主义者的身影。这也许是人性的本质使然吧，它并不会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消逝。

属于“新趋势和新模式”类别的第819期会员通讯，介绍的是一群弃用智能手机、称自己为新时代的“卢德主义者”的年轻人们。几乎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能说出智能手机和社交媒体对身心健康可能带来的一些危害，但能在日常生活中真正远离它们的人非常少。这群年轻人的尝试也许非主流，但足够大胆和有行动力，我对他们是钦佩的。

🔥几则推荐

👆 民间的新闻评奖非常困难，“记者的家”的坚持意义非凡。

👆 社会学家迈克尔·布洛维（Michael Burawoy）于2025年2月3日不幸因车祸逝世。布洛维曾经在全球多个工厂亲身参与劳动，被称为“最会打工的社会学家”。我们还在等待更多纪念布洛维的文章发表，上面这篇是布洛维本人纪念另一位跟他志同道合的社会学家Erik Wright的文章。他们都相信并致力于建造“真实的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