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的潜水器与无人关心的难民船｜免费newsletter（066）

一边是寻求新鲜而昂贵体验的几个富人，一边是被迫逃离窘境的几百难民，媒体是否给了富人的生命过度的关注？

29 Jun 2023 — 需要 12 分钟阅读

6月14日，一艘载有七百多人的难民船在希腊海域沉没，仅104人获救，也就是说可能有五六百人死亡。这些难民大多来自南亚、中东国家。
6月18日，计划考察泰坦尼克号沉船遗址的“泰坦号”潜水器失踪；国际搜救小组行动80个小时后，6月22日，一片残骸区被发现，潜水器被推测发生了内爆，5名乘客死亡，其中包括3位富商、1位富商的19岁孩子，以及1位法国深海探险家，他们每人支付的费用是25万美元。
6月21日，宁夏银川一家烧烤店发生燃气爆炸，造成31人死亡。

我在刚刚开通的新闻实验室Instagram账号上发起了一项调查，问大家对这三则新闻中的哪一条最熟悉，结果有77%的人选择了泰坦号，23%的人选择了烧烤店，没有任何人选择难民船。

这些数字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媒体对这三件事的报道量。针对泰坦号的关注连篇累牍，几乎世人皆知，但死亡人数远超泰坦号的事件得到的关注却少得多。即便不从死亡人数比较，单看事件的意义，希腊沉船背后的难民问题和银川爆炸背后的安全问题也要比5名富豪的奇怪探险重要得多，但媒体并没有给最重要的问题最大的篇幅。

我们暂且把烧烤店的例子放到一边，毕竟它的报道空间受限，且更多是国内新闻。让我们比较泰坦号和难民船：一边是寻求新鲜而昂贵体验的几个富人，一边是被迫逃离窘境的几百难民，媒体是否给了富人的生命过度的关注？

我也把这个问题在Instagram上抛给了关注者，收到了一些很有见地的回复（看起来这是一次很不错的互动尝试，今后也会继续用Instagram上的story功能针对重要的话题发起互动讨论）。

有人说，深海潜水器内爆的新闻更罕见、更稀奇、更夺人眼球，中间搜救时的不确定性也扣人心弦，而难民船沉没早已不是第一次，所以媒体给予前者更多的关注，似乎也符合“新闻价值”中的“异常性”定义。

——的确如此，但它也揭示了“新闻价值”与“公共价值”之间的罅隙。猎奇的消息有新闻价值，能带来关注，但不一定有公共价值。有公共价值的问题，不一定能找到吸引眼球的“新闻点”。这有些像几年前的矿难报道、拆迁报道，太多同类的事件让媒体无法一一关注。这也始终是商业媒体的核心问题：市场表现与公共服务并非总能统一。

有人说，难民船的事情无法引发讨论，无法二次传播，不像泰坦号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社交媒体年代，的确是只有能够引发人们分享、评论的内容才能成为热搜、爆款。这也在一定程度上使得能够成为热门的话题具备明显的局限性。热搜不等于重要，不等于价值。

有人说，几个富人的故事有生动细节可以挖掘，但难民的人生很难讲出有意思的故事，以至于我们对几百个人的印象是面目模糊的。

——人们对再大的死亡数字都没有什么概念，但会深受一个具体故事的感触。几年前另一艘难民船沉没的时候，伏尸海滩的三岁幼童就以一个具体可感的形象震撼了世界，让全世界都关注了欧洲难民危机。我想，一方面，难民中间并不一定没有震撼人心的故事，只是挖掘的难度大、成本高。另一方面，大多数难民（以及烧烤店爆炸中的死者）可能的确是生活乏善可陈，“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所以，“拥有有趣的故事”其实也是富人的一种特权，只有他们才有条件踏上如此特别的探险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