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宏被批判，背后是专业主义的危机｜免费newsletter（032）

方可成

15 Aug 2021 — 需要 6 分钟阅读

亲爱的朋友：

这两天，批判张文宏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有“批倒批臭”的架势。

有人说，这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张医生作为国家传染病医学中心主任、上海市政府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上海市人大代表、著名公立医院的科主任和党支部书记，可谓正宗的体制内人士，为何他也会面临如此大的批判浪潮？难道是因为他太有名、太优秀了？

巨大的名声自然让他更容易成为靶子。但归根到底，他被批判的主要原因还是，他是一个讲专业的人。

张医生被批判的背后，是“专业主义”（professionalism）正面临着深重的危机——可谓正在腹背受敌。

什么是专业主义？按照政论杂志《国家事务》（National Affairs）一篇文章的说法，专业主义意味着：在从业者之间形成强大的内部观念，有一套经过一代代总结传承的做事情的最佳方法和专业守则，目的是为了实现一些具体的目标，而不是为了个人的名利或者为了派别的利益。当不确定的情况发生时，一个具备专业主义的人会问自己：“根据我的专业职责，我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些什么？”而专业主义一般会给这样的问题提供答案。

所以，当前所未见的传染病肆虐全球，秉承专业主义的医生会从研究数据、逻辑推理、医学训练当中去寻找答案。当形形色色的社会事件发生，秉承专业主义的律师和法学家会思考，如何用法的精神来回应，如何实现社会的正义和文明。当纷纷扰扰的消息传来，秉持专业主义的记者会首先查证来源如何，内容是真是假，有否夸大其词。

专业主义是以本专业的守则为最高准则。一些敌视专业主义的人，希望以其他的东西为最高准则。所以，他们会质问较真的记者：“民族大义之前，还谈什么真假？”

他们会质问律师：“大是大非面前，还讲什么法律的原则和精神？”

他们会质问医学家：“我们正和美帝斗争呢，你怎么能跟他们的医学专家用一样的词？”

前段时间退出微博的另一位网络名人、法学老师罗翔，和张文宏被批判的原因是一样的：因为他遵从专业主义。其实观察近两年来的舆论风向，看到今天的这番场景，并不令人意外。

专业主义的危机是一个世界现象。2017年，川普在美国上台后，不少观察者就留意到：他是一个对专业主义持有敌意的人，他只关心自己能获得多少关注，赢得多少拥趸，获得多大权力，至于政治家这个专业的志向和原则，则根本不必在乎。

当然，专业主义自身也有问题，比如它可能会导致一个排外、自利的群体。但是很显然，当下我们面临的威胁，是专业主义者不敢做专业的事情，是专业主义精神不再被提倡、乃至成为一种危险。而当专业主义在一个社会衰落，那么很多问题就会随之而生——很简单，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需要专业主义者才能最好地解决问题。

从这个意义上说，张文宏、罗翔，还有许许多多其他被批判的专业主义者的境遇，确实与每一个人相关。